苦中作乐的80后“考古”达人
四川省博物馆考古学家
编者导语:
汗牛充栋的史书,往往只是历史冰山的一角,还有庞大的历史文化宝藏 ,因为各种原因深埋在冰山脚下,隐藏在人们的视野之外,这就需要考古学家对深埋在地下的古人类的遗留物和没有历史记载的史前文化进行研究来探索人类文化的起源。 一个年轻的80后,因为从小酷爱历史,痴迷于考古大片,不爱现代科技偏偏对沉闷的地下发掘情有独钟,从此踏上了一条非同一般的考古之路…… 我是一个地道的80后,而我从事的工作却是大部分人眼里50、60年代的人才可能从事的工作。没错,我就是一名文物考古工作者。考古学在中国向来是门庭冷落鞍马稀的冷僻学科,在很多人的观念里面都认为文物考古是一个“非一般”的职业,给人的感觉比较神秘和遥远。
我从小就对人文、历史的东西特别感兴趣,也许因为父亲是历史老师的缘故,我最喜欢听父亲讲解历史故事。小时候的记忆中最高兴的事情不是去游乐园而是跟着爸爸一起去博物馆。我痴迷于博物馆讲解员讲解文物背后奇幻的故事,幻想飞跃历史的空间隧道一探究竟,我特别喜欢这种神秘新鲜和被时光拉长的感觉。
高考填报志愿时,我毫不犹豫地填报了自己喜欢的考古专业。不过这期间也并不是那么顺利。父亲虽然知道我一直喜欢历史,但是选择的专业和以后的就业是密切相关,“喜欢与现实并不是一码事”父亲总在我耳边叮嘱并劝我慎重考虑再做选择,最终我还是坚持了自己的选择,并且如愿考上了四川大学考古系。
大学期间通过深入系统地学习,我了解到中国现代考古作为一门新兴的科学已经走过了近八十年的风雨历程。考古是一门领先的学问。它需要历史学、文献学、民族学、社会学等众多学科知识的相互交融。所以要把这门学问吃透并非易事,需要付出相当长的时间和精力,从老师的口中得知有相当一部分的考古科学家为了证实一个学术观点甚至付出了一生的时间,着实令人钦佩!
大学期间我看了很多与考古相关的电影,《国家宝藏》、《古墓丽影》、《史前一万年》、《达芬奇密码》、《木乃伊》等等,看了很多,通过大学的理论学习和电影里面揭秘历史真相的魔幻情节,让我更加渴望能早日在现实中实现我的考古梦。这些影片通过各种手段对历史资料进行剖析,根据古代人类通过各种活动遗留下来的物质资料,以研究人类古代社会的历史。
然而考古学最吸引人的地方就是揭秘历史谜题,再现真实历史。
2005年大学毕业后,我在四川省博物馆开始了我的第一份工作。那时我的工作是整理金文资料,我的工作全都是围绕古文字展开,就这样工作了四个月以后我再也坐不住了,申请调到文物考古研究所。业内人士都知道不做田野发掘的人是不能叫“考古学家”的,田野工作是考古学的基础,所以我觉得只有在野外进行实地考古,才能真正发挥自己的特长。
毕竟没有到野外实地考古过,我对于考古仍然是停留在理论上,考古究竟是一门什么样的学问,我也是一知半解,像圈外人照例会有的误解,我有数不清的浪漫幻想,还以为它是和探险寻宝有关,用艺术的手指触摸历史,用缜密的考证印证文献。
不是每个人天生就通晓一门学问,也不是每个人从小就明白自己的将来。人总是在尚未长大时便开始设计自己,又在成长过程中不断去改变完善自己。
直到进入田野工作我才深刻感受到“感兴趣是一回事,但真正深入下去就必须有一个长期的痛苦的过程,没有考古大片里的魔幻曲折的情节,我所作的事情就是不断地记录、拍照、解析,通过工作复原古人生产生活中的细节等等一些繁琐细致的事情,日复一日。”
后来通过田野实践,我更加明白要学考古,就要“告别幻想,不断发掘”。2009年我参与了西周早期居住遗址的发掘工作,这处遗址在河南荥阳重见天日,这是目前郑州发现的规模最大的西周早期居住遗存。这处遗址位于荥阳豫龙镇蒋寨村,面积为30多万平方米。
随后我们考古队便对这处遗址开始了正式发掘工作。随着发掘工作的不断深入,住宅区、祭祀坑、取水坑以及窖穴等逐渐显露出来,还出土了一批西周早期典型的陶器。这一次参与的田野考古便让我大开眼界,面对历史突然舒展出来的画卷,站在古遗址中的我,恍然间有种真实的“时光交错的感觉”。我兴奋地抱起一个来自远古的陶器,仿佛还能感受到陶艺人手指笔端行云流水的高超技艺,等到交给别人时才发现身上的衣服被陶器上的泥水沁湿了,在寒冬里却丝毫没有察觉到冷。是的,考古的乐趣就在于不断发掘。
由于盗墓分子十分猖獗,为安全起见,我们考古队还通过政府动用了武警战士在工地日夜守护。
时值严冬,滴水成冰,地里的土早已不是松软的了。我至今依然清楚地记得,2009年的冬天,雪下得很大寒风刺骨,工人们每挖一锹土都需要用钢钎和铁锤像砸石块一样把土成块地取走。尤其面对着一个庞大的未知的地下古城,考古工作还需要极大地耐心和毅力。
在这严寒的深冬,考古队员和武警战士住在银装素裹的野外帐篷里,一年下来野外作业的时间差不多有七八个月,没有正常的休假,常常一个工地一待就是三四个月,很多时候都不能与家人团聚。再加上多数工地都在荒郊野外,走路可以从上午走到下午,住宿、吃饭都成为最现实的问题。
田野考古工作的艰辛,不是外人能体会到的。对于大部分的考古队员而言,他们要舍得“小家”,要忍受远离亲人带来的孤寂,现在,我完全理解,凡是和“古”字打交道的人,都是“古”上长“草”,苦得很。考古是这样。
虽然考古工作真的很辛苦,但是每次参与田野考古带给我的惊喜和震撼让我可以忘却那种苦,这是一个让我苦并快乐着的工作,在我心中考古一项伟大的事业,城市的历史文化从我的手中得以留存并展现给世人,我想这就是作为一个考古工作者的价值所在。
从2005年到2011年,近七年的考古工作当中让我近距离地接触到了一些默默无闻却伟大祟高的文化人。我经常被他们的事迹感动着,被他们的精神激励着。
我的师傅就是其中一名,上个世纪40年代中期,师傅出生于人杰地灵的湖南长沙,他如今是我们博物馆屈指可数的泰斗级人物,可谁知道他曾经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高中生,尽管成绩相当优秀,可特殊的年代让他错过了进大学深造的梦想,1988年正在街道办做文宣工作的他由于爱好古文化又有比较好的天资就被领导调到市博物馆协助文物工作,好学的师傅在很短的时间内从临时工转为正式工。
在师傅那个年代,考古工作的条件相对于现在是十分有限的,那时候的考古调查全靠两条腿走,每天从工地到住地来回四趟,一天要跑20里,在师傅的记忆中长江流域的十几个县市,考古队员们硬是靠步行把研究课题跑完了。
然而,工作条件的艰辛并不是最难捱的,除了这个,还要耐得住寂寞。考古工作者有可能面对长时间的摸索与困惑,甚至有的问题在一定时期,一定条件下,即使投入再大精力,最终也不能被揭示得彻底、明确。因为在现实生活中,考古成果却并不是所有考古工作者都能遇上的。考古界很多前辈研究了一辈子都碰不上一个大发现。”
而师傅为了论证一个学术问题曾经在一个考古工地住了近十年的时间,这里面的原因有很多。也许论证需要太多的实践才能得出吧,也许真理需要太多的论战才能定结论吧。但,这十年来,面对学术界的嘲笑和无数同行的奚落,师傅漫长等待的滋味是可想而知的。然而,师傅却以自己独有的耐性在等待。
十年并不是一个短暂的时间,十年时间足以改变一个人的一生,再说人生能有几个十年呢。怀着疑问我问师傅:“花十年时间去研究一个论题,应该是考古学术界里面最长的时间了吧?”“也算不上最长的时间,还有二三十年的,有些甚至花了一辈子的时间,而这个恰恰是考古工作的特质,也是‘乐趣’所在……”师傅说这话的时候虽然语气很平淡,但我能够感受到一个考古工作者对于考古事业忠诚和那份执着追求的热情。
当然还有许多考古工作者渴望着历史的真实,探求着历史的原貌,痴迷地跋涉在探索中华古老文明的漫漫征途上.他们自己的青春和心血无私地奉献给了祖国的考古事业。